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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德里到巴塞罗纳:西班牙看画记

作者:收藏爱好者 2016-05-30 16:44:58
  一、领悟南方激情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班机在马德里降落。出机场后我没有先去旅馆,而是直奔泰森美术馆(Museo Thyss

  一、领悟南方激情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班机在马德里降落。出机场后我没有先去旅馆,而是直奔泰森美术馆(Museo Thyssen-Bornemisza),因为若在当日下午闭馆之前参观,次日的行程便可轻松自如,反正美术馆离旅馆也就几步之遥。  泰森家族的艺术收藏,在欧洲独一无二,但分散于欧洲各地。于是泰森男爵的夫人立志要将家族的收藏,汇拢于西班牙。后来,西班牙政府出面相助,花费三亿五千万美元,将这份家族私藏,收到一座建于十八世纪的皇宫里,遂有今日的泰森美术馆。泰森的藏品,从十三世纪的欧洲艺术,到二十世纪后期的美国艺术,应有尽有。其中给我印象较深的,是西班牙画派的作品,以及十七世纪的荷兰绘画、十九世纪的法国巴比松画派风景画和印象派绘画,以及二十世纪初的欧洲早期现代主义艺术,还有二十世纪中期美国的抽象表现主义绘画。  泰森美术馆除了陈列馆藏作品,还举办展览。我去参观时,有二十世纪初的现代艺术展,“桥社:德国表现主义的诞生”。还有德国早期文艺复兴画家梅凌(Hans Memling,1440-1494)的肖像画展。前者我早就喜欢,后者却不太熟悉。看梅凌的肖像画,感觉世俗与宗教相容,富于个性但也呆板,高贵却又造作,有北方绘画的冷峻之气。后来读画家介绍,方知梅凌果然受到荷兰中世纪后期之北方民族的艺术影响,他甚至迁居到荷兰从艺。  既然在西班牙看画,当然要关注西班牙的作品。而且,我早就对西班牙绘画的南方激情着迷,因为西班牙的艺术尽管不能同法国相比,但西班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古代和现代都产生了许多顶尖的世界大师,例如过去的格里科(El Greco,1541-1614)、委拉士贵支(Diego Velazquez,1599-1660)、戈雅(Francisco de Goya,1746-1828),以及现代的毕加索(Pablo Picasso,1881-1973)、米罗(Joan Miro,1893-1983)、达利(Salvador Dali,1904-1981)、塔皮埃斯(Antonio Tapies,1923-)等等,他们成为西班牙画派(Spanish school)的主力。所谓西班牙画派,并不是某一历史时期特定的艺术家群体,而是泛指西班牙的艺术家,以地域和民族特徵为标志,这特徵就是南方激情。  在西班牙画派中,我最喜欢格里科。这位画家生于意大利统治下的希腊小岛,在意大利习画多年,三十五岁时移居西班牙的托勒多,其艺术的血脉里总是流淌着南欧的激情。说起南欧,我们会想到炽烈的阳光和湛蓝的海水,而这恰是格里科绘画的基本色彩,深红墨蓝,对比强烈。不管是画人、画建筑,还是画山水林木,格里科笔下的形体,都象燃烧的火焰一般,扭曲盘旋,向上延伸,人体也因此而拉长变形。格里科的画,有一种阴森的鬼魅之气,与变形上扬的人体和飘动的草木相暗和,给人惊悚之感。正是这暗含的心理内蕴,使格里科超越了同时代的其他画家,而与二十世纪的表现主义不谋而合。  格里科曾是西班牙的宫廷画家,虽非御用,但一度得皇室赏识。不过,艺术家的偏执,使他的鬼魅之气走向极端。他夸张地将阴森黑暗,同意大利文艺复兴以来的风格主义和东方的拜占庭画风融为一体,结果为国王菲力普二世(Philip II)所憎,失宠于宫廷。幸好西班牙的教会喜欢他,他便专注于教堂绘画。在欧洲和北美的美术馆里,我们现在看到的格里科绘画,十之八九都是为教堂所作。  据说,格里科是一个很傲慢的人。当意大利画家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1475-1564)完成名画《最后的审判》时,因画中的裸体而遇到麻烦,格里科就对罗马教廷说,把米开朗基罗的画涂掉,由他来重画,并说米开朗基罗虽是个好人,但不懂得怎样作画。  格里科的画,在泰森美术馆占了一个大厅。看他的画,被他的艺术所吸引,我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格里科的南方激情,会使这些阴森鬼魅的画,具有如此诱人的魅力?  第二天我在著名的普拉托美术馆(Museo Del Prado),又看到整整一个大厅的格里科绘画。尽管我在那里看了一圈又一圈,却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直到那天傍晚,我信步走进皇宫旁的阿姆德拉(Almudena)天主教堂,在四壁的宗教雕刻和绘画中,突然发现了一幅格里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南方激情,充满宗教情绪。如前所述,格里科离开宫廷后,主要为教会作画,他是一位人称visionary的画家,富于幻想,能看见凡人看不见的景象,就象圣徒能看见基督一样。为了适应歌特式教堂向上飞升的神圣幻觉,他将自己的画当作教堂建筑和宗教仪式的一部分,所以其画都是细长的立幅,人物也都变形拉长,使观画的教徒得以在幻觉中融入绘画、融入建筑,三者一并向上飞升。因此,宗教精神是南方激情的重要方面,凭着那火一样的宗教激情,凡人得以从鬼魅的下界,扭曲挣扎着,飞升到光明的天界。  在教堂里领悟格里科,说明看画之原本环境的重要性,这就象德国思想家本雅明(Walter Benjamin,1892-1940)所说,艺术作品的原本环境,营造了一个历史和文化背景的“光晕”(aura),作品一旦离开这光晕的笼罩,便难以理喻。  二、深刻与幽默  第二天上午参观的国立索菲亚美术馆(Museo Reina Sofia),由一家十九世纪的大医院改建而成,主要收藏二十世纪的现代艺术作品。美术馆的毕加索、米罗、达利、塔皮埃斯的专室给人印象很深,特别是毕加索的巨作《格尔尼卡》,是美术馆的镇馆之宝,画前的参观者络绎不绝。关于西班牙的现代绘画,后面再说,我现在要接着说下午参观的普拉托美术馆。  普拉托美术馆是世界十大艺术博物馆之一,其西班牙画派的收藏世界第一,也收藏了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大量作品,特别是威尼斯画派的作品,如提香(Titian,1480/5-1576)、丁托列托(Tintoretto,1518-1594)和维隆尼斯(Veronese,1528-1588)的绘画。当然,普拉托还收藏了不少欧洲历代大师的绘画,包括伦勃朗(Van Rijn Rembrandt,1606-1669)为夫人画的肖像,以及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的名画《美惠三女神》。  我去普拉托看画时,正好有两个特别的展览,一是德国文艺复兴大师丢勒(Albrecht Durer,1471-1528)的版画,作品来自维也纳的阿尔贝蒂纳宫(Albertina)皇宫美术馆。我很喜欢丢勒的作品,也喜欢欧洲版画。丢勒的画和展览我在北美看过不少,也在维也纳参观过阿尔贝蒂纳宫的收藏。另一个特别的展览是关于古画的修复,展出了意大利文艺复兴大师卡尔拉奇(Agostino Carrachi,1557-1602)的神话题材作品《维纳斯与阿多尼斯及小爱神》。这个展览的意义,在于提示我们,今天我们能够看到的古代大师作品,不一定是大师本人的手笔,而是后人修复的作品。但是,如果不修复,我们更看不到大师原作的本来面目,因为画面的颜料早已变质,油彩也已变色,有些部分甚至龟裂脱落。画面的破损使原作面目全非,难为今人提供修复的依据,这使得修复工作成为历史文化、方法技术和物质材料的研究,成为现代高科技的应用实践。  普拉托的西班牙绘画,最有名者,当数委拉士贵支的寓意画《宫娥》和神秘的《纺纱女》。前者常被今日理论家用来阐述“再现”问题,但我更喜欢后者,因为后者既有南方之威尼斯画派的色彩,又有意大利传统绘画之明暗法(chiaroscuro)的影调,而笔法却轻松自如,让我连想到十九世纪中期的法国画家库尔贝(Gustave Courbet,1819-1877)。人们通常认为这幅纺纱女是现实主义绘画,但其实却是象徵和寓意的,只不过我们看不透画家究竟想说甚么而已。委拉士贵支受意大利风格主义影响,他将明暗法和写实技巧推到了当时的高峰,对以后三个世纪的欧洲艺术,尤其是法国艺术,影响深远,他是欧洲美术史上一位继往开来的大师。  普拉托的另一位西班牙大师戈雅则完全不同,他的南方激情,表现在笔法方面,松散中见出内在的严谨,就象南方的炎热夏日,西班牙女朗衣着宽松,但内里却一丝不苟。他的深刻在于作品的题材和主题,其名画《一八O八年五月三日》,描绘法国入侵者枪杀西班牙农民。画面上,黑暗中的灯光与火光、法国军人的枪声与西班牙农民的呐喊、死难者的鲜血与旁观者的惊惧,构成了名副其实的血与火的激情,让人怵目。戈雅的心理描绘,直追格里科,可谓惊心动魄,他画的梦魇,成为二十世纪表现主义的先声。  戈雅有一组名画,《裸体的马哈》与《着衣的马哈》,两幅都是为大贵族琴琼(Chinchon)伯爵夫人马哈(Maja)画的肖像。据说,戈雅先画好了裸体的马哈,在皇室当宰相的伯爵看了画,大为震怒,认为画家不敬,有辱自己的伯爵身份,誓言惩罚画家。戈雅闻言,连夜赶制了一幅相同的画,只是让画中人穿上了衣服。在普拉托,这两幅马哈并列挂出,让我们遥想当年的宫廷故事。戈雅本是宫廷画家,深得国王宠幸,但他却每每以艺术家的满不在乎而随心所欲,时常丑化皇室和大臣,最后国王只好请他走人。  委拉士贵支和戈雅,不仅深刻,而且极富幽默感。前者为教皇英洛森十世(Pope Innocent X)画的肖像,既酷肖毕致,又画出了人物内心的强悍、奸邪、虚伪和色厉内荏。据说,教皇看了刚完成的画,十分尴尬,只好说“画得很象”,不知这是说外貌很象还是内心很象。戈雅的《查尔斯四世全家福》是为皇室画的家庭群像,画家暗自采用漫画方式,虽画得酷肖至极,但也将国王一家的愚蠢可笑和自以为是表现得活灵活现,其心理深度与委拉士贵支的教皇不相上下,同时又极其幽默。  在马德里的第三天,我去参观皇家美术学院。毋庸讳言,西班牙的皇家美术学院不可与伦敦的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相比,其艺术收藏也远不如后者,惟有所藏的戈雅作品尚可一看,但也都是戈雅的二流作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年戈雅报考皇家美术学院,竟没考上。后来戈雅功成名就,被皇家美术学院聘为院士,甚至还作了院长,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算是戈雅的幽默。  三、三个弄潮儿  前面已经提到,马德里的索菲亚美术馆,以收藏西班牙现代艺术大师毕加索、米罗、达利、塔皮埃斯而著称。这四位世界顶级大师中,除了达利,其余三位全都来自巴塞罗纳,来自地中海的涌浪里,他们是现代艺术大潮的弄潮儿,使巴塞罗纳成为名副其实的现代艺术圣城。  毕加索博物馆在巴塞罗纳的老城歌特区,离地中海岸不远。一九六O年,毕加索的秘书兼密友萨巴提斯(Jaume Sabartes)将自己收藏的毕加索作品捐给了巴塞罗纳市政府,市政府遂将歌特区皇宫的一部分改建成毕加索博物馆,一九六三年对公众开放,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毕加索博物馆。一九七O年,毕加索向博物馆捐了一千七百多件作品,于是市政府又拿出皇宫的两座相邻建筑,来扩充博物馆,建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毕加索博物馆。  我于傍晚去参观这个博物馆时,在弯弯曲曲的文艺复兴时代小巷里问了几次路,终于随大流找到了目的地,那里人头涌涌。毕加索博物馆主要收藏了这位艺术家的早期作品,展示了他成为大师的艺术足迹。一八八一年毕加索生于巴塞罗纳附近的一座小城,其父是写实画家,工于禽鸟画。儿时的毕加索随父学画,十二岁到巴塞罗纳入艺术学校,后来到巴黎办展,随后逗留巴黎从艺。他早期模仿前人,成名后仍借鉴同代艺术家,并因集大成而创新,终成正果。  人们通常只看到大师的独创,却看不到独创前的学习和模仿。有些人更将独创与模仿对立起来,不知道模仿是独创的前提。参观毕加索博物馆,我的感受是,没有模仿就没有独创,独创是在模仿过程中探索出来的。毕加索十五岁时画的人像与风景写生,虽是学童习作,但造型技巧已相当完满,是地道的学院派画法。这种严格的技法训练,在他稍后的创作中表现为古典主义风格,只是没有个人特点。自十八岁起,毕加索对法国印象派以来的前卫艺术产生兴趣,临摹了德加(Edgar Degas,1834-1917)、塞尚(Paul Cezanne,1839-1906)、劳特雷克(Toulouse-Lautrec,1864-1901)、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等大师的作品。他不仅临摹他们,而且模仿他们的画法来画自己的题材,几近乱真。我初进博物馆,乍看这些画,不明就里,竟纳闷劳特雷克和德加的作品为何在这里陈列。  一九O一年,毕加索二十岁,开始发展自己的个人风格。那时他初陷情网,在情爱的愉悦中也有忧郁,画面多为蓝色调子,称蓝色时期,造型仍以写实为主。过了五年,毕加索已操练成情场高手,画面色调偏向玫瑰,称玫瑰色时期,写实的造型被分解,初现了立方主义(Cubism)画法。何谓立方主义?打个简单的比方说,一个玻璃杯摔碎了,画家将碎片收拢,平铺在地上,将其描摹出来,于是在同一平面上,就画出了杯子的所有侧面,这就是立方主义绘画。此画法是毕加索向好友勃拉克(Georges Braque,1882-1963)学来的。那时他们在巴黎合用一个画室,一起切磋技艺,先后发展了解析式立方主义和综合式立方主义。  毕加索的最可贵之处,是他从不自满于已经取得的成就,他永远都在学习别人,都在探索新方法。因此,我们无法说他究竟属于甚么流派,只能说他是具有独创精神的大师。  在巴塞罗纳的老城歌特区观光,我无意中发现了米罗诞生的故居,立刻肃然起敬,有前来朝拜之感,随后便往市区西边的山顶上,参观那掩映在绿色山林中的米罗博物馆。米罗生于一八九三年,先在巴塞罗纳习画,一九一九年到巴黎,与年长自己十二岁的同乡艺术家毕加索结交为友。米罗的早期绘画具有自然主义特徵,后来变为超现实主义,并发展为抽象艺术。米罗的声誉,很早就超越了欧洲,其艺术不仅影响了二十世纪中前期的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绘画,甚至还影响了后来那些反对抽象表现主义的画家。  也许,在二十世纪的所有现代艺术家中,米罗最受儿童欢迎,因为他的作品显示了一片童心。我去米罗博物馆时,有好几个小学和幼儿园的班组在老师的带领下参观。我有意跟随一个小学的低年级班组,与小孩子一道看米罗的绘画、雕塑和其他作品。虽然我听不懂老师讲了些什么,但看老师组织学生活动,看孩子们在米罗作品前的反应,也是对自己童心的呼唤。当然,米罗决不是一个浅薄的艺术家,尽管他十分关注色彩、线条和画面的构成等形式因素,但他的作品却有深刻而丰富的心理内含,这同他所经历的西班牙内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分不开,同他的反战态度与和平主张分不开。  在巴塞罗纳市中心,我还参观了塔皮埃斯博物馆。塔皮埃斯也受战争影响,其作品表达了反战情绪。这位画家生于一九二三年,早年习画时曾临摹毕加索,后转入抽象绘画。画家的姓氏“塔皮埃斯”在西班牙语和巴塞罗纳方言中,意思是“墙”。塔皮埃斯的抽象绘画,给人墙的感觉,墙面上布满了各种抽象的象徵符号,例如,一片衣衫可能象徵着战场。一说起西方的抽象绘画,人们就会想到东方精神,因为中国传统的文人写意画,长于用抽象笔墨来传达人文精神。日本的水墨画受中国影响,也具有类似特徵。西方的抽象艺术家,着迷于东方禅宗和道家精神,力图以绘画艺术来贯通东方与西方的哲学。塔皮埃斯是西方现代艺术大师,他在中国也广受欢迎,这是因为他的抽象绘画与中国艺术有天然的沟通。  实际上,毕加索、米罗、塔皮埃斯,都在自己的艺术中借鉴并发挥了非西方的思想和方法,这使他们高于他人,成为现代艺术大潮的弄潮儿。#p#分页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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