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已非花:关于雷双的油画艺术
在我看来,判断一位艺术家作品的意义或价值在于其作品的表现是否与其自身的生存环境、成长经验和个人的或集体的记忆有一个较为直接的联系;同时,这种联系是否与其当下的文化情境或文化生态有一个所谓艺术转化的对应点,以及由此反映出艺术家对现实的态度或立场。再具体分析下去,就涉及到艺术家在创作中题材的选择,文化资源的利用,媒介和话语方式等细节内容。倘若依此来评介作为女性油画家雷双的创作,可以明显地看到雷双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一直执拗地是以向日葵、荷花、玫瑰、郁金香、美人蕉、鸡冠花等等花卉为基本题材来寓情展开的。这与中国传统女性绘画的样式与精神寄托有着内在联系。中国传统的女性绘画所有描绘的场景好像没有超出其室内和后花园的生存环境,可以说是一种没有走出后花园的女性的生活经验。然而,这种特别的经验使得女性内心的私密空间和心灵活动,尤其是闲寂而无聊的私人感受和细腻而羸弱的情感体验,得到了某种极端的发育。很多有才能的女性,将这种体验抒发到诗词文字及绘画中。她们往往与花卉有着不解之缘,用笔工整精细,设色典雅亮丽,注重传达富丽、平稳、优雅的气质,与大家闺秀不露声色的教养规范一脉相承。这些具有一定精神性需求的景物,为我们提供了解读古代妇女内心情感的蓝本。但随着历史的变迁,雷双的油画显然已经完全超越了中国古代女性文化的情境。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个人身份的强化使得艺术创作不再是某种文化的样本,而更多地携带着丰富的个人记忆和历史细节,具有着“老照片”式的仿真性。但正因为这种创作不再刻意寻求表现对象的“文化”象征意味,而强调个体记忆的丰富和细腻,因此,其文化记忆也带有很强的情感因素和拼贴的成份。作为现实大背景下个人的命运的变迁,个人经历的体验和想像是这种文化记忆的内在构成因素,它表现为对已经消逝了的、仅仅留存于个人生命记忆之中的“归属”和“精神故乡”的想像形态。也因此,这种想像带有了某种“后现代主义”的意味。所以,与其说这是雷双对花卉形象的勾勒,如《历程》、《荷·灵魂之舞系列》等作品,不如说她是在整体上被作为一种与今日个人生活血肉相连的“成长”想像。其间,有着不再存在的日常生活的细节,有着割舍不掉的情感的关联,有着因不再有现实的束缚性而显得温情饱满的文化礼仪,同时也必然地与童年、青春等生命经验联系在一起。因此,可以说雷双的油画艺术是从她笔下的花卉来实现了她的艺术理想——花已非花。 雷双的油画创作大致上说并不与现实世界发生直接的联系。如果从中国现、当代艺术史的角度考察艺术与现实的关系,就会发现有两个值得注意的倾向:一是许多艺术家始终执著于艺术对“现实”直接的投射和反映,相信现代性能够洞察生活的真相和现实本身,于是艺术的作用自然成为对历史趋向的反映与表达;二是执著于宏大历史进程的表现,执著于探究紧迫的民族和阶级冲突下的社会状况和革命激情。这两者都与中国现代性历史面对的民族屈辱和社会危机紧密相连,是中国的历史必然和中国现代性的特点之一。改革开放之后,由于社会转型所造成的中国现实本身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为中国当代艺术提供了可利用的充沛资源,而根植于中国现实的奇景异观也构成了中国当代艺术具有独特魅力的原因之一。许多艺术家在创作上具有明确的现实文化针对性。作为艺术家个人所表现为的经验性存在,更多的时候常常体现出某种精神的还原,折射着艺术家的价值观和情感取向。在这种叙事过程中,艺术家们大多习惯于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在现实性的时空中寻找历时性的记忆,以一种时间对位法来测度现实的变化,并由此表明自己对这种变化的态度。这方面在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当代艺术中是为最显著的表征,也是中国当代艺术不断受到国际艺术界青睐的原因之一。然而,在这一趋向的过程中存在着令人担忧的问题。其问题的普遍性在于艺术家的创作虽然在材料媒介上有些变化的尝试,比如以装置、影像、行为等新的方式,但在观念或方法论上依旧延续的是一种现实主义的思路与态度,这是中国在社会转型中出现的种种矛盾、困惑与焦虑相互纠缠的异常丰富而构成了中国前卫艺术的活跃与丰富多彩。这种对现实一对一的汲取缺乏艺术上的转化和超越,而流于一种廉价的所谓当代性的体现,或陷入庸俗社会学意义上的表现,造成了许多艺术家的创作都是一种表现现实题材的视觉泛滥现象。其实,现实的精彩往往超过了艺术家作品的视觉张力,而有些艺术家似乎缺失了在现实的形而之上艺术的超验性表现。 而雷双的艺术如果说有着某种超验,是指她都是以描摹自然花卉的种种变化来附类聚彩的。她艺术的虚拟空间就是真实空间中奇妙的植物隐喻性在显示着她本身的复杂经历、情感、记忆的张力,画面的缥缈的虚幻性和花卉的逼真性正是她内在精神的紧张,这种紧张的压抑其实就是显示了过往经验的针对性。这里的一切毫无疑问是“过去”,但却是如同自然之物的属性一样虚拟着过去。具体的各类花卉被抽象的色彩、笔触所笼罩就是她油画艺术展开的关键。尽管她不是简单直接地表现现实的复杂,但不过这也许反而成就了她的创作,因为远离现实使她的艺术保留了她寓情的细末微节,凸现了作品自身的神秘性。我们在观看她的作品时常常会遭遇到这样的细末微节,比如她的《日食葵》、《红色书写》等等,她是从现实的个人经历中剪裁一些枝叶的片断去排遣、释怀她儿时的体验,尽管这些体验带有梦魇的记忆,所以给予并处理成有些萧飒、扼异的花卉中。从这一点来说,她又是非常真实的,她真实地表现了梦魇状态下的内心世界,可谓是一种在内心折射的抽象现实。这不仅是表现了人与社会的变迁、时光的流逝,更重要的是再现了人世的沧桑。依此来关注现实大背景下个人的命运,或许也导致了观看者种种认同的伤感情怀。雷双的“花卉”还有着一种“芳香”,她的《煌·向日葵系列》、《天地悠悠》、《盛开系列》等来自于她对人情感的眷恋,来自于人的精神。尽管很多时候,人本真的情感都被猜测,都被突如其来的社会动荡转变所淹没,但它还是固执地存在、生长。如同雷双油画中各种花卉和缠枝的灿烂、诡异、谔谲,显得异常的丰富,却仿佛昭示着她在现实喧嚣中的一种谴怀、忍耐、坚守、抵御和希望。#p#分页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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