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任天绘画语言的哲学思辨
非有天马行空似的大精神,即无大艺术的产生——鲁迅[1]
研究余任天先生的绘画艺术,我以为从中国绘画史的和哲学思辨的角度去考量,可能会更好地解读其绘画语言。他那特立独行的逸体绘画风格,是继黃宾虹之后所少见的,是中国绘画艺术史中有重要位置的一位画家。我们研究的意义希望能够藉此深化对中国画主体性的认知,从而在世界艺术多元的当下,依然保持中国画创作的独特性。
一
中国绘画逮于北宋,终于形成浩浩大流,在形式表现、艺术风格与审美理念上都出现了迴异于先前的绘画潮流。如果宋以前绘画以“成人伦,助教化”[2]为第一要旨,以技法刻划之精细为品评标向,那么宋以降便是另一种范式,用黄休复的话来说就是“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3]所以,宋代是中国绘画艺术自性自觉与艺术本体彰显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转型期。这个转型期正是因为画院以外的识见者诸如士夫文人和岩穴布衣尤其是文同、苏轼、李公鳞、米芾等的参与,使绘画由伦理教化之工具,转到抒写胸中块垒,表叙艺术自性与内在情感,以及人文精神的个性化的自觉的艺术,并建立了相应的艺术审美价值体系和理论体系,成为了千百年来中国绘画之正脉。
余任天先生乃一介布衣,常怀独行之德义,隐于市井,与古人所谓的岩穴上士一样,寄情于笔墨之间,俯察品类人生,仰观宇宙大道,弘写胸中逸气,自由表叙内心情怀。这种逸性的表达,直接上承宋之逸体正脉。因为,中国绘画从宋开始分成两条脉络,即院画与逸体。画家也分为行家与立家,画院画家与职业画家为行家,而士夫、文人、岩穴布衣画家为立家。“‘立’在上古音及方言中与‘外’同音,立家即外家,所谓外行也”[4],立家又称隶家、力家、利家、戾家、逸家,是指非职业画家,也指士夫、文人和闲逸者们抒写胸臆和逸趣的自由笔墨游戏。宋文、苏、米、李作为立家之大者,他们的创作理念与审美思想成为中国画品评的主要标准,而院画一路正由此走向式微。
所以,余任天绘画正是上接宋人正脉,以立家的身份,以自由与孤傲的状态游离于职业画家圈子之外,进行着由心的创作。如原济所言:“夫画者,从于心者也”[5],余任天就是把艺术作为自由生命的超越活动,成为表现内在境界,以及有与无,真实与虚幻,现象与本质,自由与必然的思辨之境,通过迹化而实现终极价值。余任天的作品多逸笔草草,一任挥写,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为山川万物立照。故其作品,如同明人所言的“全法气韵生动,不求物趣,而以得天趣为高。观其曰写,而不曰画者,盖欲脱尽画工院气故耳。”[6]
余任天强调“画家胸襟应有巍然独立之概”[7]。他的绘画,不趋同于同时代的画家画风,也不肯落入市俚俗筌,而是一味主观发叙,从根源上来讲依然是宋元士人心境。苏东坡人生几起几落,当时对其书画亦有讥评,但是他不移其志,不辱其身,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自适其心。有这样的精神,才能自由俯仰于天地之间,才能立心观照而终成为千古绝唱。余任天亦一样,布衣疏食,耿介拔俗,思情出尘,聊以笔墨抒写心绪。喜怒好恶,不作粉饰,一形于迹。做事作画,一任由心,不以世人评判所左右,执著内敛。这正是对人生与艺术自信的表现。身在世内,在当下,却作世外之游,即逍遥游,不就是宋元文人精神之写照吗?
按照德国美学家沃林格的观点:“审美享受是一种客观化的自我享受,是在一个与自我不同的感性对象中玩味自我本身,即把自我移入到对象中去。”[8]中国绘画的要津就是将作者的情、意、境融入到表现的对象中去,将外在的观照转变为内在自性,在主客体边缘消弥中达到融一境界,而这些又建立在画家的自我澄明和自觉自悟的基点上的。诚如康德所说的“我在世界中,世界在我中”[9]。画家对客体的感悟,从耳目到心智,最后直抵精神人格的气韵格调,南朝的宗炳也用“应目“、”会心“、”畅神“三层次来阐明艺术感受三重境。余任天先生的作品苍茫恍忽,笔墨在有无、虚实间嬗动,放弃了应目、会心的形而下的铺叙,而是把畅神放在首要位置的,使其表现的对象成为物我合一的艺术生命体。比如其对线条、形式的律动性的把握,对颜色深浅的感受与敷饰,已经超越和脱离了客观和固有的,是余先生心性付诸于形迹的内在感受。#p#分页标题#e#
二
余任天的作品风格,率性放逸,混沌苍古,境界澄远。陆俨少先生讲他的绘画“苍浑朴厚,墨法益奇,盖得于自然者为多也”[10],他的绘画作品,大多为日常所见山水之类,而且是平淡不巍峨,然而通过其笔墨表现后却使人充满憧憬。他的表现自然大道之作品,多归化于神变万机之笔墨。其笔墨胎息五代,化以元人,参以清诸家,而形成余家风貌.
关于其笔墨,余任天提出了“用笔要直、圆、拙、简、逆,用墨要浓、重、积、渗”[11]。在此,我们略析之。
首先析其笔法:
1、直:余任天认为“直即杜诗‘放笔为直干’之意”[12],不做作,充分利用毛笔聚散之特性。
2、圆:余任天认为“转折处绕指之柔”[13],用书法化的手法,有含蓄圆融之意。
3、拙:余任天认为“拙则笔有取舍,而以从容出之也”[14],去技巧,去范式,熟后生,拙隐巧。
4、简:余任天认为“简者略其所不见,而只画其着眼处”[15],意化之笔,删繁就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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