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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明代陈白阳绘画的『幻』(二)

作者:收藏爱好者 2016-05-30 10:46:47
一真一假,白阳于此置有深意。  白阳的立意在『抛却影像』,无论是质实之对象,还是虚幻之对象。白阳说,他的『模糊到底』是为了追求生命的『真性』。

  明 陈淳 兰花图 中国美术馆藏

  在白阳看来,花鸟或者山水形象,都是一种『影』,无论它是虚幻飘渺的对象(如云烟雾霭等),还是具体的物质,都是一种幻相。他由形式的『幻』来追求『真』,表达他的生命关切。故宫博物院所藏之《荷葵二段长卷》可以说是对这一思想出神入化的表达。此画乃流光逸影之作,画以淡墨画夏日之荷和秋末之葵,略施颜色,淡雅有致。就物性看,二物一水中,一地上,存在空间不同;一夏日开,一秋日景,时也有异。但白阳并不在意这些差异,在他的意念中,凡所有相,都是虚妄,不存在什么形式上的区隔,将不同时期,不同性质的物象揉为一体,打破时间的节奏,已成为他的拿手好戏。夏荷一段,他题有诗云:『绿水荷花净,红颜镜里开。笑看溪上女,独自饰妆来。』在墨色晕染中,荷花之『红颜』在『镜里开』,意思是一切物象都是空中之花,『镜中之像』,所以他荡去绚烂,独存天真。白阳诗中忽然描绘浓装艳抹的溪上女子翩然而来,与此一池幽淡形成鲜明对比,由此讽刺滚滚红尘中很多人冥然不觉。一真一假,白阳于此置有深意。而后一段秋葵之景,诗云:『素质倚秋风,向人浑欲语。看花莫相笑,丹心自能许。』秋葵之花无颜色,不比春花鲜艳,但其幽淡从容,玲珑活络,素质丹心,更显露生命的真实。此段画秋景,却又说到春花,一真一假,其意可知。这幅长卷在梦幻般的影像中,将滚滚红尘中的虚幻与生命真实相比勘,突出他于『幻』中出『真』的思想。表达的是关乎人生理想和生命价值的思考。这一思想在他中晚年作品中得到充分的显现。在此一方面,他有不少值得注意的思想。这里谈三个基本观点。

  明 陈淳 山茶水仙图 32.6cm×135.6cm 上海博物馆藏

  (一)模糊到底

  白阳于一五三六年作墨花图册,其自题云:『嘉靖丙申(一五三六)春二月,淹留累日,独坐静寄庵,戏作墨花八种,灯下戏题八绝句,以形索影,以影索形,模糊到底耳。』此墨花图册颇能反映白阳绘画的大写意特点,影影绰绰,似花非花,充满了白阳所追求的幻影游动的妙处。白阳的模糊,不是画面形式上的模糊,而是对幻的思想的突出,所强调的是存在的非真实感。

  『以形索影,以影索形,模糊到底耳』,可以说是白阳绘画尤其是晚年绘画一方面思想的概括。涉及『形』(景)与『影』之间的关系。就一方面言之,以形索影,强调绘画要超越具体的形象。但就另一方面言之,这种超越形象的努力并不代表追求虚幻的表达。所以他又说『以影索形』,他并不主张去画那些烟月朦胧,雾霭飘渺,山岚起伏等没有确定形貌的对象。画为形相之具,脱离形相则无以为画。重视影,不意味喜欢影,影并不具有比确定物象更好的表现力。文人画发展中,苏轼曾提出『常形』『常理』的说法,云林说:『坡晓画法难解语,常形常理要玄解。』这是文人画中关键的思想,但不少人并不理解其中的玄奥。苏轼说,像水波烟云之类的对象,『虽无常形,而有常理』,一些人就误解为重视像云烟雾霭等虚幻之对象。其实,云林、白阳等都知道,迷恋幻影之创造,也是为形所拘。与云林一样,白阳的作品,并不追求云烟蒸腾、淡月朦胧等虚幻的表达。他在清晰甚至是写实的意象中追求幻的表达。因此,我们看他的『模糊到底』说,其关键并不在『模糊』,并不是追求所谓『模糊』的形式美感,更与一些人所论述的『模糊美学』毫无关涉,其要在变物象为心象,化具体为虚灵,让绘画成为人心灵腾挪的空间,成为生命精神的寄托。#p#分页标题#e#

  明 陈淳 花觚牡丹图 48cm×135.6cm 广州美术馆藏

  上海博物馆藏有他的二十开水墨花卉之作,是其大写意花鸟的代表作品,在题材上,并非虚幻的对象,也不是有意创造模糊的空间,而通过幻化形式本身,为精神气质的表达提供可能。二十开中画菊花、枯荷、水仙、兰草、螃蟹、玉兰、玉簪、石榴、白菜等等,都是习见之物,所画之景往往是一枝、一朵、数片叶、一抹痕,绝无复杂之景,简劲至极。一叶一朵,都画得清晰具体,形貌绰绰,绝无遮掩,形式上绝非漫漶不明。但这又分明产生了『模糊』的效果,他画形,又不在形,他的一枝一朵,虽有形却使人入于无形,如见岚气烟光,如感清芬丽影。如其中一开画玉簪,只是曲曲一朵,恣意的笔法扫出,直使人有满纸浑沦之感。他的笔墨功夫,他的放旷情怀,成就了这样的艺术,这样的模糊。模糊,在精神,而不在形貌。

  白阳的立意在『抛却影像』,无论是质实之对象,还是虚幻之对象。白阳说,他的『模糊到底』是为了追求生命的『真性』。他常形容自己作画是『醉眼模糊』『老眼模糊』。他题菊花画诗云:『黄菊秋深开绕篱,堪嗔儿女折花枝。谁知醉眼模糊处,持到尊前也自宜。』又题所画《月下白莲》云:『载酒来寻旧主人,主人今已白头新。一杯唤取花前醉,老眼模糊看未真。』他画中的物,似乎都经过他一双醉眼的过滤,如同他所画月下白莲花,清气浮动,虽然『看未真』—与具体的物象似乎有别,但又出『真性』—得生命之真实。他认为,真正的艺术家,要如老子所说『为腹不为目』,要以生命去体验,而不能迷恋感官所得。其诗云:『雕栏花放泼红香,却笑含羞敛素妆。肉眼岂知真色好,铅华空自断人肠。』肉眼如何能看到『真色』,唯有心灵的眼,才能刊落表相,得物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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