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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绍君:大画师萧俊贤(下)

作者:收藏爱好者 2016-05-30 10:4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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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人物的名与实往往阴差阳错、明暗交互。当下在市场热卖的“大名家”,可能一般般;被忽视的“小名家”,可能很杰出。新时期以来,思想解放,美术评论活跃,艺术市场繁荣,许多曾被遗忘的重要画家得到了新的认知,如黄宾虹、刘奎龄、王一亭、张大千、溥儒、林风眠、金城、陈少梅、陶冷月、陆俨少等等。 这是复兴传统文化的重要成果。不过,非学术的胡吹乱捧充斥报刊,市场炒作,画家逐利,成为普遍现象。美术史研究无法改变世风与体制,但可以拒绝遗忘,发掘遗珍,以学术的力量端正视听,提升艺术品鉴的风气与质量。

  郎绍君:大画师萧俊贤(上)

  郎绍君:大画师萧俊贤(中)

萧俊贤

  萧俊贤(1865-1949年),一个被现代美术史遗忘的画家。他和他的作品淡出画坛与史家视线,首先因为他逝世于1949年。其次,他属于曲高和寡的艺术家,作品流传不多。 60多年来,没见有他的画展,也极少有纪述他的文字。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其作品零星出现于拍卖市场,被收藏界视为“民国小名家”,画价很低。但萧俊贤实实在在是一位人品高洁、功力深厚、风格独特、曾经有相当影响的画家和中国画教育家。

  一、萧俊贤的山水画

  对于萧俊贤的山水画,前人多有评价。大村西崖《中国美术史》说萧俊贤是“民国以来一大家”,桥川时雄《中国近代绘画》说萧俊贤“山水画出色,常用皴擦笔法来写山谷。笔力超卓。他的山水画给人以近代印象。”[1]俞剑华说萧氏山水画“集宋元诸家之长而自成一家”“苍古浑厚、淡远秀逸兼而有之。”[2] 这些评说大致得当,惜过于简略。萧俊贤在世时安于寂寞,不像张大千、齐白石、吴昌硕那样享重名,死后更加寂寞。他既选择了“遗荣利以肆之”,坚守曲高和寡,就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对他而言,“莲开莲现,花落莲成”,寂寞和被寂寞是无所谓的。

萧俊贤山水画

  前面说过,萧氏初从苍崖学王原祁,“凡三年,步趋师法,胶于物而不能化。”[3] 后转师沈翰。[4] 沈氏宗王时敏,引导萧由“蓬心而仰跻烟客”,即从王原祁曾孙王宸上溯王时敏。继而师宋元明清各家,以通贯古今。《自叙》说,“僧中之英吾得二人,参之石溪以致其逸,放乎石涛以极其纵。儒雅之宗我得八人。雄厚规半千,疏爽挹道复,高远攀仲醇,玄朗崇启南,清气绝尘若贞素,磊落嵚崎若长蘅、若八大,潇洒生动、元气淋漓若玄宰。”这是说,他博取求变,在画僧里面,取石溪之“逸”,石涛之“纵”,在儒雅画家里面,取龚贤之“雄厚”,陈道复之“疏爽”,陈继儒之“高远”,沈石田之“玄朗”,曹知白之“清气”,李流芳、八大山人之“磊落嵚崎”,董其昌之“潇洒生动、元气淋漓”。又说:“学仙之颖,吾得二人,若方方壶若冷起敬,浑有形入无形,仙乎非人力可及矣。若陈章侯之人物,徐文长之花卉竹石,迈吴李而轶边、徐,均足以庄严丘壑,藻绘林泉,余尤有取焉。”——在仙道画家中,他学方从义和冷谦,但又觉得这两位仙道之画以“浑有形入无形”,“非人力可及”。此外,陈老莲的人物,徐渭的花卉竹石,能超逸吴道子、李思训、边鸾和徐熙,有助于体悟丘壑林泉之意,也是他所借鉴的。当然,他师法的画家远不止这些。就笔者所知,还有临仿许道宁(四本)、赵大年、赵松雪(三本)、倪云林(四本)、王叔明、黄子久(七本)、吴仲圭、沈石田(二本)、文征明、笪江上(重光)等等。笪重光《放翁诗意图》竟摹习18本,有诗跋为证:“烟雨千峰拥髻鬟,忽看青嶂白云间。卷藏破墨营丘笔,却展将军著色山。笪江上写放翁诗意。俊贤摹第十八本。癸亥嘉平。”[5]#p#分页标题#e#

  就认真学古、历久学古而言,萧俊贤与前代或同代画家相近。所不同的,是他对古代绘画的选择,他的学习才能、态度、方法和结果。从“四王”一派上溯南宗各家,即由“清代诸王审视南宗授受之原”, [6] 是董其昌以来提倡的“正统”。但萧氏强调从这些画家学“逸”“纵”“雄厚”“疏爽”“高远”“玄朗”“磊落嵚崎”“清气绝尘”“元气淋漓”等,皆非古人的表层形似,而是对作品气息、笔墨风韵和内在精神的理解与把握。这源于对中国画的深刻体悟,与浅学摹拟不可同日而语。

  萧俊贤学古但不拘于宗派。近现代画家学习古人,大抵可归为三类,即以董巨、元四家、董其昌到四王为代表的“南宗”,以李郭、马夏、浙派和部分吴门画家为代表的“北宗”,以“四僧”、龚贤、新安为代表的“个性派”。三类也有相通处,这里不论。无论学哪类哪派,都有活学、死学之分,能超越和止于临摹之分。过去常说学“正统派”流于“八股”,其实学四僧或北宗也有同样的结果——前者易流于“江湖”,后者易走向“市井”。近百年主张学宋画的不少,但真正学而能新、获得大成就者也很少见。萧俊贤说“以古为今,因袭而创造。”与以西画改造中国画的主张相反,而其“约以致精,更博以穷变”之说,才是学传统的大道。“约以致精”是选择、提炼、择取精华,“博以穷变”是转益多师,在广博、深厚的基础上求其变化,也即是古人所说的“通古今之变”,在通晓古今、深得古意今情的前提下“成一家之体”。

  萧俊贤于“诸王”下了功夫,但其成熟时期的作品,完全没有王画的外貌,没有风格化的甜熟,没有黄宾虹批评王画的“柔靡”。萧俊贤也上溯元四家和董、巨、二米、高尚书等,但其画也看不见他们的影子,如董、巨式的披麻,黄子久式的清旷,王黄鹤式的繁密。他学龚贤之“厚”,但其“厚”不是龚氏湿润的层层厚积;他学石涛之“纵”,但从没有石涛上人式的纵逸;他学石溪的“逸”,但没有石溪的粗头乱服……。这内中的诀窍,皆可从“约以致精,博以穷变”八个字去体察。“约以致精”,如何“约”,致怎样的“精”,是大有学问的。前引萧氏《题旧作雨景小幅》诗“无古无今无去住,顾陆张王旦暮遇,有时掀起墨池波,散作千山万山雨。”这“无古无今无去住”的境界,也正是“博以穷变”追求的境界。“博”者多也,古今之多,派别之多,风格之多,画法之多,从“多”中穷其变,贯通今古,融会物我,自然变化。这最重要也最难。

  董、巨、二米、元四家、文、沈、董其昌、四僧、四王等等,皆名垂画史,后人宗之,少数成为大家,多数凡庸平常。但这不是古人的责任,而是后人天分有限,条件有限,或不得其法。“大家不世出”,此之谓也。徐悲鸿说董其昌等“建立一种风气,乃画家可不解观察造物,却不可不识古作家作风与派别,否则便成鄙陋。此则不仅以声望地位傲人,兼以富厚自骄,恶劣极矣。于是遂有四王,遂有投机事业之《芥子园画谱》。”[7] 这批评有些不讲道理。首先,董其昌提倡“行万里路”,并不反对观察造物;其二,董氏区分唐以降山水画风格流派乃中国画史之创举,自有其不可替代的学术意义。其不足是对派别与人物的褒贬有所失当。他重视笔墨的独立价值,提倡高雅的文人画,受到了明末以来画家、画论家的普遍肯定。四王在师造化和求新方面有欠缺,但上承董氏之意,身体力行临学宋元诸大家,为山水画通古今之变作出了贡献,也留下一批杰作。对四王的激烈否定大抵始于不熟悉画史的陈独秀,至于“芥子园画谱”,与徐悲鸿说的“投机事业”毫无干系。齐白石、潘天寿、陆俨少都是从临写《芥子园》入门的,黄宾虹、萧俊贤,萧谦中、吴湖帆、贺天健、陆俨少、李可染等等,都学过董其昌、四王并受益。学校教育提倡写生没错,但以西式写生取代学古,视临摹为魔鬼,把萧俊贤为首的北京艺专中国画教师群体指为“保守派”“顽固派”,连同四王、董其昌等古人也必欲“骂臭”“打倒”而后快,显然是20世纪激进主义、虚无主义思潮的产物。徐悲鸿等的批评固然简单粗暴,但尚无超出学术纷争的界限,到后来,学术是非以“政治正确与否”衡量,批评学古充满了强权性和摧残性,危害益甚。对这段美术史,我们还没有真正的反思。#p#分页标题#e#

  萧俊贤的绘画和他在北京艺专的中国画教学,遵循着先师古人、后师造化并进而两者兼顾的传统。在这一点上,他和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张大千、吴湖帆等等传统画家是完全一致的,所不同者,是他们对画家、派别、风格、画法的选择、变化的方式,各自有别。在北京艺专执教的十余年,萧俊贤和他的教员同事培养了众多的中国画人才,著名者如王雪涛、周抡园、颜伯龙、侯子步、王青芳、王友石等。惜笔者对那一时期艺专的教学所知不多,还无法作出具体描述。

  萧俊贤的山水画作品,大致可分为湖南时期、南京北京时期和上海时期。湖南时期(19-35岁,1883-1899年),以从师临摹为主,临摹对象主要是王原祁、王宸、王时敏。王派绘画的长处,一是规矩平正,画法丰富,宜于初学打基础;二是多含古法,可作为上溯宋元明人的桥梁;四是格趣清雅(如王时敏)或厚重(如王原祁),有自己独到的笔墨个性。其不足是,一是笔意多柔秀,弱于力度;二是强调师古,忽视师造化与独创,不少作品趋于风格化,至其末流,多缺乏个性。大约同一时期,金陵、新安、扬州诸派兴起,重视个性,大有逆王派之势。平心而论,这两种艺术倾向,各有所长,近人否定四王派而崇个性派,有历史与现实的原由,但其偏颇过激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观察个别画家如萧俊贤,也需要从这样的角度审视。

  南京-北京时期(36-64岁,1900-1928年)萧俊贤一方面深化转益多师,一方面行路游历,寻求自己的风格。民国建都前的南京,还不是中国政治和文化的中心,也没有上海那样繁荣的商业和报刊。但南京是文化古都,以南京为中心的长三角和江南地区,是历代文人荟萃之地,有丰富的人文古迹、可怀念的历史人物,可浏览的地域景观与文化景观。萧俊贤在南京生活20余载,自然会深深感知这里的文化氛围。其《自叙》说:“宅居金陵,为董、巨旧游之地,青溪元湖绮分钟阜,南朝佳丽、四方豪杰,携来同尊俎,前人绝作,往往遇之。之镇江,揽金焦北固诸名胜,东坡、元章、香光翰墨,时得之于兰若间。喜无锡惠麓清厚,具一峰、黄鹤两家之长。留杭郡,湖光山色,仿佛见米、高三家空濛潋滟,松雪、仲姬春波霜叶之真本焉。观钱塘惊涛,恨无枚乘之笔。入富春则山重水复,知子久之超妙,得是为多。”江南的人文环境和秀丽景色,对萧俊贤心灵和山水画的滋养,难以作清晰的描述。我想,从其独特的没骨青绿,也许可以获得难以言说但印象深刻的感知。其古艳和明丽,内含着他对江南文化的理解与感受。北京十余年,萧俊贤正赶上古物陈列所的开放,故宫博物院的成立与作品陈列,赶上了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后思想界的大解放与大论争,以及北京画坛的空前活跃和人才济济的盛况。虽然他的《自叙》只说到景色如“幽燕太行,襟带左右”“西山爽气,朝来袭人”“居庸严险,雄杰奇丽”,但他不觉然间得益于北京历史文化淘冶者,比自然景色更甚而深。

  上海时期(64岁-85岁,1928至1949年)萧氏虽已是晚年,但经历丰富,风格成熟,身体康健,进入创作的高峰期,杰作迭出,成为民国时期山水画大家之一。所见其成熟风格作品,大多出自上海。20年代中后期,随着陈师曾、金城、姚华等的谢世,国内政治形势的变化,活跃于北京画坛的萧俊贤、汤定之、凌直支、余绍宋、林风眠等,相继南移,至30年代,上海遂成为中国画家聚集最多、绘画社团最多、艺术活动也最繁盛、最富影响的城市。萧俊贤不再到学校任教,虽也参加上海的一些雅集或展览活动,但始终以闭门作画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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