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的喧嚣:读刘仁杰的画中的“进”与“藏”
面对刘仁杰作于 2003年的《岛》,我长时间地陷入了沉思:他那极其理性的、写实的人物描绘但却表现了非理性的内涵和非逻辑性的图像内容。作品中那看似荒谬地漂浮在地毯上部的女人体的背影和她所面对的男性手中的帆船模型,带着我的思绪走向历史和文化的深层。通过看似冷静而又客观描绘,这件作品中的两个人物被放置在一个欲从身置的环境里逃逸的情态中。一个女性人体悬浮在物质世界之间、托着她的只有虚无不存在的几何形空白。而悬浮的空白将她升托到对物质世界的重力对她牵制的实效与失效。男性人物手中的帆船模型虽然进一步地暗示了遁逃的可能性,但是在船与他的两腿上铺陈的白布状物却否定了逸遁的可行性。断裂的图像逻辑颠覆了常规的思维方式,观画的瞬间铺陈开对带有东方色彩的非西方逻辑推理思维联想方式的实现。刘仁杰对非西方的推理联想方式的利用,在画面造成了霎那间的静寂---对尘世喧嚣屏蔽之后那种人为的静寂。 当代艺术家对静寂渴求而不得的焦虑远胜于以往任何时期。二十世纪末的艺术家被动地被推向了将自己的艺术定位于新兴中产阶级的趣味与消费之上。刘仁杰以遁避的方式寻求艺术追求的独立和平静。他的画面的寂静是在遁避全球化浪潮下的经济发展所带动的艺术市场狂潮中而产生的。正当许多艺术家不得不以“道不行,乘桴于海”的方式在喧闹的市场中寻求宁静之土,刘仁杰则在画面以屏蔽的手法达到的对尘世喧嚣的作反方向的表现。在近年所作的一系列作品中,他将自己的作品作为社会苦难的承担者,在作品中一再表现出对时下盛世中噪音的回避和逃逸的渴望。他的渴望不是“出世”更不是“避世,”而是优游于孔子所说的“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那种进退有度社会态度在绘画中的追求和表现。 积极地,对尘嚣喧嚷的社会加以屏蔽的有儒家的“道行则进,道不行则藏”的哲学观,相对应的则是略显消极的道家隐逸思想中的"为我"观。“为我”的目的是在以不损人的前提下维护个人的社会“适性”权利。因此不能与利己主义相混淆。以远避深藏和无为无用的外貌,通过“重身”与“贵生”而达到对社会无道的屏蔽,达到对自我的实现。刘仁杰的作品中那孤寂、沉默,特立独行的人们被人物周围刻意营造的空间所包围。这是自我实现的空间,是自我认知的空间。有时这一空间由扩张到画布之外的硬木地板代言,有时则由空无一物的单色地毯陈述,有时更由木板上的地毯多重地在人物的周围建构视觉的包围而达到对画中人物的紧紧“包藏” 、 庇护、最终达到自我内省式的认识。从这种意义上说,刘仁杰的《岛》、《通道》、《喘息》系列作品都叙述了儒道二家的出入世态度,以理性、冷静的写实手法建立了相通于中国传统社会隐逸哲理的表达方式。 传统的士大夫隐逸思想托情于丘壑山水,以营造一个独立于名利场之外的天地为主要手段和表现形式。但是《岛》、《通道》等作品中所表现的不是栖止山壑、营构村野田园的山林之隐的观念。也不同于明清时代的藏身于闹市的“市隐”或隐于朝廷的“吏隐,”只求 “内无所营,外无所冀”无往而不可隐的、以退为进的官场手段。以摆脱红尘的奴役为名,来达到衣紫冠金的最终满足感。刘仁杰对静静地隐藏在市场的喧嚣之后是基于对“隐于市”和“隐于艺”的传统生活模式环境的哲理探讨。这一哲理探讨必须通过物化的外在表现---即,艺术手法---得到实现。继刘仁杰提出“油画的材料和技法是构成油画语言的重要环节”之后,他进一步从精神内涵到技巧物化的外延,在以《岛》为代表性的一系列作品中,严肃地探讨了油画本土化的许多核心问题。他的作品以最无言的方式,以批判的精神,隽冷地凝视着我们的本土文化生存困境和对本土思维在绘画中表现建构的努力。 1950年代出生于大连市的刘仁杰,历经各种坎坷和磨练,深味生活的三昧。虽然在1987年研究生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之后,一帆风顺,平步鲁迅美术学院油画系主任、教授、中国油画学会常务理事,更在国内外许多重要参展中获得各种荣誉。荣誉的来临没有陡然引发、释放出他对物欲与拜金狂热,相反,怀着对社会性生存与身份的焦虑,他陷入了更深层的思索。刘仁杰作品中表现出对文化的关注和焦虑不是文化孤“岛。” 承袭着宋惠民,任梦璋,许荣初,徐加昌,赵大均等油画家所建创的的团队进取精神,自1990年以来,以鲁迅美术学院为中心的年轻油画家,以韦尔申,刘仁杰,王岩、胡建成、宫立龙等为代表的文革后的一代美术精锐,不仅由于地域的优势,远避了西方策展人在中国炒作的陷阱。重要的是他们更为冷静地、客观地对在局部接受了“后现代”消费方式的中国社会的精神现象的探讨与表述进行了深刻地思考。 刘仁杰的作品中那静寂无声的状态是不自然的,是在泡沫经济和“视觉快餐”的狂欢奇观中采取的冷静回避。他的回避是为艺术而自持与自处?还是拒绝参与将对有限的生存资源的攫取作为艺术追求目的?在成熟的全球化市场的攻击下,艺术家基于本民族文化思考的自知和自持更成为呼唤、构造具有独立文化思维的艺术环境之核心。在二十世纪末中国艺术走向新的高潮的同时,艺术市场炒作和拍卖锤起落所激起的钟瓦齐鸣的喧嚣声中,刘仁杰作品中人物对静寂的渴求和对喧嚣的屏蔽一一不在诉说着一个对全球化市场文化逃逸的渴望,也痛陈了对在这种文化氛围下无处藏身的焦虑。 通过对视觉习惯逻辑的打破,通过对社会的喧嚣的反方向的描绘而达到画面的静寂无声的营造,通过对某些油画语言特性的改造以适应地域性习惯中的叙事模式和语言模式, 刘仁杰的油画正在形成一种以中国的传统隐逸精神为话语内核,对全球文化模式的反抗或颠覆。刘仁杰和他画中的人物在无声无言之中,在对社会潮流的“进”与“藏”的抉择中,静静地寻求着通过对全球化经济浪潮的脱逃而达到本土文化精神的回归。最终达致边缘文化与“国际主流文化”的秩序重建中诞生出新的本土文化。刘仁杰无言地将传统隐逸文化情境在貌似理性的写实手法中的表现不但颠覆了写实主义艺术的政治内涵,更做到了以“藏”为“进” ,以退为进,从文化上跻身于对全球化文化挑战的先行者;从精神内涵上成为中国文化传统和社会问题的直接承载者。 2007年7月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曹星原: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导师#p#分页标题#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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